第一章
轻浮
「别睡了，起来干活。」
感受到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并乱摸一气后，陈昰打掉头上那只手，睁开眼瞪着那手的主人。
「哟，还没下班就睡觉，你够胆啊。」眼前的人穿着和陈昰一样围裙，是个长相平凡，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。陈昰记得她好像叫刘兮容。
打扰陈昰美梦的人回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仓库，只留给他一个在这迷糊着。
陈昰发了一会愣后，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，掏出手机当镜子用，整了整乱掉的头发。一切收拾好后，陈昰回想了今天是公元哪一年，今儿早吃了点啥，中午吃了没，晚上饭还没吃，看来现在是下午。
认清自己是个哺乳动物后，陈昰把仓库门推开个缝朝外窥探，觉得周围没有隐匿起来的凶猛食肉动物后，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，推开仓库门走了出去。
其实陈昰现在也没有需要干的活。在这家书店打工了两个月，摸清了书店的日常作息，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打一会盹儿，没有任何人身威胁。
陈昰拿起身边的抹布，擦着自己负责的区块的书架。看着满书架的上世纪前叶小日子过得颇有写料的妹子们的惆怅作品，再次从吃拉面还是小笼包子中进行着旷世大战。
在做不出决定的郁闷中，陈昰拐到书架另一侧开始擦，他转眼瞄到这一侧有人在端着书看。
有理由停下来偷懒了。
心情复杂的陈昰看着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的女孩，大概是个高中生。
恩，决定是小笼包子。
女孩头发散着披在肩上，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映衬着女孩，显得更加脱俗。她安静地站着，手上捧着本书，恬静地阅读着。
女孩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，着实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。
陈昰盯着女孩的侧颜，欣赏着眼前不属于这人间烟火的女孩。
女孩似乎看到了故事悲情处，神色黯淡下去一些，贝齿轻咬薄唇，眼中出现一些闪光。陈昰捕捉到这一变化后把目光转换到书上。是《半生缘》。
似乎是感觉到了陈昰的注视，女孩抬头看向陈昰，恰巧与陈昰的目光撞上。女孩有些慌张的侧过身子，背对着陈昰，低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。陈昰看到女孩脸颊微微泛红，心中有些触动，这孩子超可爱的啊。
陈昰心中拿定了主意，放下手中的抹布，顶着空气中无形的阻力走到女孩身边。
能让你心动的女孩有很多很多的，可一路走下来，你也许会发现她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。始于心动的恋爱数不胜数，最后在一起的或许没有几个，可你不去争一个机会，又从何知道她是你一直在等的人？
陈昰站在女孩身旁。他比女孩高一头，女孩刚到他肩膀处。陈昰低下头去看女孩手中的书，故事已经到了结尾，世钧和曼桢在叔惠家中重逢，两位恋人都各自成家，这次相见令人心碎。两人倾诉自己一生的不幸，都轻描淡写。虽然这次重逢两人消减了不少误会，然而事已至此，并未让人心中腾出一丝高兴气
女孩身上淡淡的香让人着迷。
女孩疑惑又警惕地看着身旁的男子，只见男子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，接着一道低沉又忧郁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「世钧和曼桢是真的回不去了。」
「……」
「你觉得他们可悲吗？」陈昰看向女孩，看着她精致的五官，问道。
「可悲的不是人，不是情，是现实」
女孩低下头，回应着陈昰。
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回应陈昰，还是在回应自己的心。
陈昰挺起了头，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拆了封的《倾城之恋》翻看着。
「张爱玲真是不讨人喜欢，整日写些让人看了伤心的东西。」
文青不好装啊，怎么办怎么办。
「噗嗤」
女孩破涕为笑，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放回书架上，提起放在书架旁的挎包，一个上边绣着可爱猫咪的布包，转身要离开我这个奇怪的陌生人。
陈昰看着女孩要走，心底慌了起来，想着要不要使出「你好，这是你掉下的手帕」这招。可是四下看了看，好像只有自己擦书架的抹布。
这时候不能猴急，更不能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缘分，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喜欢的人。那只是你自己贬低了自己而已，没有意义的自我保护。
看着女孩又拿了本书，靠落地窗找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了起来，陈昰心里有了办法。他看了看周围，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情况下，他摘下身上的围裙，下楼走出书店，直奔书店对门，星巴克。
陈昰打工的「檀央书屋」位于市中心，可以说是整个市里最繁华的地段，不，就是整个市里最繁华的地段。书店有两层，老板在装修上下足了功夫，把整一个书店打造的颇有「林中小屋」的风格，木质的地板和书桌书架，墙壁也铺了层木板。书店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西北方，十字路口西南角是星巴克，另外两个角是两家饭店。踏着会「咯吱咯吱」响的楼梯到二楼，靠着路的两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窗，两排桌椅靠窗摆放，供顾客在此读书。
帮客人找到书的刘兮容抬起头望了望陈昰的方向，发现找不到他后又四下张望，却看到他脱下围裙匆匆下楼。刘兮容扒着楼梯扶手探头望去，看到陈昰进入了对面的星巴克。
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，我也知道不能开口问你。
过了十分钟左右，陈昰拿着两杯冰饮回来了。兮容看到他递了一杯给了一个女孩，一个漂亮的她无地自容的女孩。
陈昰走到了女孩面前，把他从星巴克买的冰焦糖玛奇朵递给了她。
女孩抬头看着面前的冰饮，又看向陈昰，陈昰回以微笑。女孩脸颊微红，伸手接过冰饮，用细小的声音道了声「谢谢。」
声音软软的很好听嘛。
陈昰抽开椅子，和女孩面对面坐了下来。
「我之前没在书店见过你哎。」
「我之前也没在书店见过你。你是新来的吧？」
陈昰尴尬地笑了笑，伸手帮女孩把吸管插入杯中。他给女孩买的是大杯冰焦糖玛奇朵，自己的是冰美式咖啡。
现在正是炎夏。
女孩吸了口冰焦糖玛奇朵，被最底层的咖啡苦到了，掩嘴咳嗽了两下。
这孩子也真是够心大的，不怕下药么？
「要是觉得苦的话就搅两下」
女孩听后拿住了吸管，作势准备搅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，把整个动作弄成了用手扶着吸管喝了一口底层的咖啡。最后脸上又憋着苦。
陈昰看了这番情景后，内心偷笑，嘴上却笑出了声。女孩脸更红了，瞪了陈昰一眼，又低下头看书，手里的冰饮也是一会一唑一小口。陈昰也不急，慢悠悠地喝着咖啡。美人看书，他看美人看书，更是一种享受。
「今天忙活一天了，快下班了，能有幸和佳人共饮，甚是幸事。」
其实一天都是偷懒的。
女孩听后仍然低着头，但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笑。突然她正起头，一脸严肃地看着陈昰。
「找我有事吗？」
这怎么回答，直接说「我喜欢你啊，做我女朋友好吗？」肯定不行的啊，这是一定会被拒绝的，人家对你没有任何的了解，突然的表白注定失败。就算一见钟情有了好感，但是女孩子嘛，总得矜持一两下的。
陈昰伸过左手，手指夹着女孩看得书的正反面把书合起来后，手心朝上放在书上，做出一个「请」的动作。
「给我左手还是右手？」
女孩迟疑了一阵，轻轻地伸出左手，放在了陈昰的手上。陈昰捏住女孩的手，拉到了自己面前，将女孩的手翻了个面，手心朝上。左手端着女孩的手，认真地看着。
手如柔荑，肤如凝脂。
陈昰放下手中的咖啡，伸出右手食指，轻轻地划过女孩手上的纹路。
女孩感觉到了骚痒，想将手抽回来，可眼前的男人的手像只钳子一样牢牢地锁住她的手，没有弄疼她的程度。
「从刚才看到你的眼睛，我就感受到了，你是一个不喜欢陌生的感觉的人。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，不会轻易听取他人言语，有时候又过分固执。」
女孩松掉了手上的力气，开始正视了眼前的人。这个男人低头观摩着自己的手，低头后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。
陈昰今天没有特意做发型，把刘海整个放了下来，弄了一个没有后梳的undercut，看着有点儿颓废男生的感觉。上身套了件白色衬衣，把袖子绾了两下，下身穿的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，脚上是一双很普通的帆布鞋。这样一身没什么特别的。
她沉默着，听着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。
「看看这条线，你的感情线，比你的智慧线长一些，说明你的心灵主导着大脑，经常感情用事。然而智慧线并未长过太多，在一些紧要关头，你还是可以冷静下来客观分析问题的。」
巴南效应。
「你很坚强，但是很少人知道你有个柔软而又怕触动的心。虽然你一直装作坚强，你的内心却脆弱敏感。你不想让人触碰到你的最柔软的地方，于是你就用你的坚强好像鸡蛋的坚硬外壳把它包裹起来，可万一那看是坚固的蛋壳破了，你就会很受伤。」
「你有时候会出现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，希望有人能喜欢自己，有人能肯定自己。」
陈昰抬起了头，看向女孩。女孩薄唇微启，有些呆滞地看着陈昰。一阵沉默后女孩反应了过来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。
「你怎么知道的？」
陈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手里把玩着女孩的手，与女孩对视，眼神深邃，似乎要把女孩穿了。女孩被陈昰看得不好意思了，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烧，赶忙低下了头，却没注意到陈昰还在握着自己的手。
「你有没有注意到，周围的事情在你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，等你反应过来后，一切都注定了。你最近发什么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？」
「没…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。」
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啊。女孩咬紧了嘴唇。
「真的吗？再仔细回想一下，或许你试图去忘记，可是你的潜意识还深深地记着。」
女孩不吭声了。
陈昰看到这样一个情景，嘴角勾起了胜利的弧度。
他轻轻地在女孩手心捏了捏后，松开了这只玉手。
「其实我不会看手相的，刚才那些都是瞎掰的。」
女孩诧异。
「可是…」
「我这么做呢，就是想告诉你，如果以后有男生要给你看手相，一定要拒绝他，因为他一定和我一样，只是想占你的便宜。」
听了这番话，女孩脸更红了。可是这个人描述的人，就是我，每一句话都好像把我看透了一样，我对每一句话都是有同感的。
陈昰心中涟漪泛滥，脸上却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。
「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，在意它是没有任何用的。人生苦短，就这几十年，为什么我们不去开开心心的活着？」
陈昰起身，准备离开。这个时候再不走，继续留在这会适得其反。
「不知今晚佳人是否有约？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。如果有闲暇时间的话，希望能与我共进一餐。」
不等女孩开口拒绝，陈昰就离开了。
其实陈昰不知道女孩会不会留在这里等他工作结束，但他只觉得这么做很潇洒。
女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等他，只是觉得他在身边自己心里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。
兮容看到陈昰回来，赶忙低下头摆动着手里的扫帚，装作认真打扫的样子。余光瞥到陈昰走到身旁时，抬头看着陈昰。
「上班时间外出，还偷懒和客人聊天看，要是让老板知道的话，扣多少工资我可不知道了。」
陈昰茫然地看着兮容，不知道自己又哪点得罪了这个大小姐了。兮容仰着头，一副胜利的样子。
「你，去把垃圾倒了。」
「啊啊，我吗？」陈昰指着自己，不解的问道。
「废话！除了你这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，整日瞎儿嘛鸡吊儿郎当，我还会让谁去啊？」
陈昰心里一阵委屈，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，我是和你有杀父之仇吗？平常倒垃圾都是有固定的人，明显不在陈昰的职责范围内的。可是陈昰自知理亏，人家拿着自己小辫子，也不多吭声，过去拿上垃圾桶下楼倒垃圾。
陈昰刚大学毕业没多长时间，浪荡了一个月后没钱了，来书店找了份打杂的活。这不是一份长久的工作，陈昰也知道，可是他好像不在意这些。
刚入职的时候，兮容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。陈昰和其他同事平常除了工作的需要，也都只是打个招呼就没得聊的程度。但是就兮容平常没事来找陈昰搭两句话，陈昰也不是没想过兮容喜欢自己的，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帅到让人看两眼就能喜欢上的程度。曾经吃过自我意思的亏的陈昰深知其中危害。
所以他从未觉得有人喜欢自己。
倒完垃圾的陈昰回到二楼，正要去统计书籍，突然想到女孩是不是走了，便回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，却与女孩的视线对上。女孩低下头继续看书，陈昰笑了笑后埋头干活。
到了晚上七点，书店下班。女孩不知不觉中收拾好一切后，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陈昰。其实刚才女孩看书什么都没看进去，脑子里都是陈昰说得话。她极力想抛开这些，可是潜意识却不断提醒着她。
明明书上的字我都认识，可是为什么我却在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根本记不住书中的内容。
「让你久等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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